华盛顿赫希洪博物馆和雕塑园举办的展览“改革:赫希洪博物馆的艺术藏品,1860-1960年”现场图
十年前,当招颖思(Melissa Chiu)开始担任赫希洪博物馆和雕塑园(Hirshhorn Museum and Sculpture Garden)的馆长时,她曾对博物馆位于美国国家广场的选址和建筑的外观心存不安。博物馆由建筑师戈登·本沙夫特(Gordon Bunshaft)设计,该博物馆为混凝土结构,外观呈甜甜圈形状,与宇宙飞船有几分相似。
她说:“我们的一些参观者可能会把它当成航空航天博物馆。”这间颇受欢迎的航空航天博物馆就在赫希洪博物馆旁边,两者同属于史密森尼博物馆群的一部分,当时航空航天博物馆每年的参观人数超过600万。“那么,好吧,(赫希洪博物馆被误认为航天航空博物馆)也不是坏事。”
在提高博物馆参观率这件事上,招颖思并没有无所作为。她和艺术家兼作家约翰·阿科姆弗拉(John Akomfrah)一起出席在威尼斯举行的2024“明日艺术”(Art for Tomorrow)大会,探讨艺术家和博物馆如何合作解决社会、政治和生态问题。(这一年度大会由《》创办,由民主与文化基金会[Democracy & Culture Foundation]召集,并由《》的记者主持小组讨论。)
赫希洪博物馆的馆长招颖思站在馆内藏品《鸟和熔岩#04》(Bird and Lava #04)前,该作品由托克瓦斯·戴森(Torkwase Dyson)创作。
招颖思从2014年担任馆长以来,赫希洪博物馆的参观人数急剧增加,当年便接待了55.2万名访客。在2018年和2019年,这一数字增长超过50%,即便在疫情的后封锁阶段,当时许多博物馆都面临着访客数量下滑的问题,但赫希洪博物馆的访客水平依然远高于十年前的基线。
近年来,随着旅游业发生转变,有些地方的年轻人对博物馆的兴趣减弱,地区人口结构也在发生着变化,访客人数问题成为了全美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所关注的焦点。为应对这一挑战,博物馆采取了各种措施:展示更新、更为小众的艺术家;更多地迎合当地观众的需求;增加科技元素以吸引非传统型的访客。
置身招颖思的办公室,环顾四周会发现全是高能艺术品,其中便包括卢齐欧·封塔纳(Lucio Fontan)的《空间概念:期盼》(1962年)——红色的画布上有巨大的充满戏剧性的刀痕。她谈起自己的“彻底的无障碍”(radical accessibility)理念,这已成为她的指导原则。
她说:“我们应该怎样欢迎每一个人?当思考如何真正履行我们的国家使命时,彻底的无障碍成为我们的一项重要工作方式。”
今年是赫希洪博物馆成立50周年。1974年,收藏家约瑟夫·H·赫希洪(Joseph H. Hirshhorn)捐赠大约6000件艺术品,就这样在这里创立了一个美国的现当代艺术博物馆。
目前,正在举办的展览“改革:赫希洪博物馆的艺术藏品,1860-1960年”(Revolutions: Art From The Hirshhorn Collection, 1860—1960)展示了创始时期和最近收藏的艺术品。在展览的开篇部分,一幅1884年由约翰·辛格·萨金特(John Singer Sargent)创作的肖像画,与当代加纳画家阿莫阿科·博阿福(Amoako Boafo)的肖像画被并排悬挂陈列。
招颖思说:“这是一种表达我们意图的绝佳方式。”这样的搭配将两幅主题相似的作品联系起来,但这两幅作品却分别由不同的艺术家在截然不同的时代绘制。
赫希洪博物馆一直都免费向公众开放。但考虑到国家广场还有其他的免费场馆,所以门票免费并不意味着会吸引络绎不绝的参观者。
招颖思认为参观率激增的起点源自2017年的展览“草间弥生:无限的镜子”(Yayoi Kusama: Infinity Mirrors)。草间弥生现年95岁,居于日本,从1960年代起就是一位备受赞誉的艺术家,尤其在职业生涯后期爆发出强大的影响力。她在赫希洪博物馆展出的作品很适合打卡和发帖到Instagram,由此引发了巨大的轰动——当年博物馆参观人数达到110万,创下了历史新高。
招颖思说:“从凌晨3点就开始有人排队,门票需求的激增让史密森尼博物馆的服务器系统崩溃了三次。我们从来没见过如此的盛况。”
展览的策划可能会吸引观众,但招颖思和团队仍在认真付出努力,让观众在进入展馆后能参与到展览中来。
她的创新之作就有“赫希洪之眼”(Hirshhorn Eye),这是一个移动视频导览器,可以播放艺术家自述作品的视频;“赫希洪之眼”已经被史密森尼旗下其他的博物馆采用,比如非洲艺术国家博物馆(National Museum of African Art)。
此外,招颖思还凭借一部六集的电视节目《展览:寻找下一位伟大的艺术家》(The Exhibit: Finding the Next Great Artist),用非传统的方式来吸引人们对博物馆的关注。这一系列竞赛由她本人担任主评委,其中一大奖励是在赫希洪博物馆举办个展。
在招颖思的未来计划中,最大的项目其实在户外:对位于国家广场的雕塑园进行彻底翻修。整个项目耗资6800万美元,由日本艺术家杉本博司(Hiroshi Sugimoto)设计,计划于2026年完工。
在不扩大雕塑园占地面积的前提下,翻新后的雕塑园将比以前多展出50%的艺术品,座位数量也将增加两倍多。
招颖思说:“我们是国家广场上唯一一个活跃的艺术博物馆。”她指的是雕塑园恰好就坐落在国家广场。她希望在这片修剪整齐的草地上,每年能多吸引3500万游客。博物馆的入口也将调整到这一侧。
招颖思和她的团队所面临的挑战是,附近的免费博物馆同样拥有大量潜在的参观者,但很多方面都与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(San Francisco Museum of Modern Art)面临的问题相反——后者的成人门票为30美元,并且位于旧金山市中心,这对游客来说是个挑战。
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参观人数自2019年开始下滑,从当年的近90万人次降至2023年的约60万人次。
自2022年起担任博物馆馆长的克里斯托弗·贝德福德(Christopher Bedford)也有自己的口号,听上去和招颖思的颇为相似,那就是:“竭尽全力地好客”( Radical hospitality)。
贝德福德说:“我们试图在不妥协学术水平的前提下,更多地去迎合人们的兴趣。”
提倡平民主义的展览是他工作的核心,特别是目前以音乐为主题的展览“噪音艺术”(Art of Noise),以及计划在秋季举办的与体育相关的展览“参与比赛”(Get in the Game)。
当贝德福德谈到这些展览时说:“它们不是在推动艺术史,而是通过艺术来推动社会和政治史。”
在贝德福德看来,自己的“执念”之一在于,许多现当代博物馆并没有为现代艺术提供任何文化背景,它们假定参观者对这一主题有所了解,并摆出一副“你应该赞赏这个”的姿态。他把这一现象与其他博物馆的古代艺术展进行了对比,后者会不遗余力地解释作品创作的社会和文化背景。
贝德福德说,对于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展出的埃尔斯沃思·凯利(Ellsworth Kelly)和安迪·沃霍尔(Andy Warhol)在20世纪的作品也应该如此,“所以我们要假定消费者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。”
为此,博物馆将在7月开放一个名为“博物馆 101”(Museums 101)的展厅,里面的旋转装置将在现代生活的背景下展示现代艺术。首个展览将通过野口勇(Isamu Noguchi)和乔治·布拉克(Georges Braque)的作品,以及婴儿监视器和电话等的发展,探讨艺术的新颖性。
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“噪音艺术”展览参展作品《Arborhythm》,铃木尤里(Yuri Suzuki)
此外,尽管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对进入主展厅的参观者是收费的,但贝德福德对博物馆6万平方英尺的免费空间进行了创造性地利用——他指出,这部分空间比一些博物馆还要大。
今年7月,一部分免费空间将被用来展出艺术家卡拉·沃克(Kara Walker)的新作。卡拉·沃克是一位多学科艺术家,也是麦克阿瑟奖(又被称为“天才奖”)得主。
贝德福德说:“人们将有望跨越门槛,体验到这个国家里最重要的艺术家所创作的、价值数百万美元的装置艺术作品。”
另一大问题在于,鉴于近年来无家可归者等问题对旧金山的形象造成了困扰,博物馆的访客来源也需要重新考虑。
贝德福德说:“我们博物馆的规模不仅面向本地观众,也面向国内和国际游客。”他指出,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是美国的大型现代和当代艺术博物馆之一。“我们将努力赢回当地人的支持,到时候,就连游客也将无法抗拒。”
泰勒·米切尔的作品《奥尔巴尼,乔治亚州》(2021年)。米切尔在2018年成为拍摄《Vogue》封面的首位亚特兰大本地黑人摄影师。
亚特兰大高等艺术博物馆(High Museum of Art)的馆长兰德·萨福克(Rand Suffolk)一直关注观众的多样性,因为2020年的人口普查报告显示,亚特兰大有47%的居民是黑人。
当他在2015年就任馆长时,博物馆的黑人、原住民和其他有色人种(BIPOC)访客比例为15%;到了2022年和2023年,这一比例均为57%。
展览一直都是博物馆的重头戏。萨福克说:“我们在策展编排上做出了重大的改变。”他说,我们的展览已大幅转向关注女性、黑人、原住民和其他有色人种,以及L.G.B.T.Q.艺术家。“我们在加倍努力。”
展览“泰勒·米切尔:田园空间”(Tyler Mitchell: Idyllic Space)于6月21日至12月1日展出米切尔的作品。这位艺术家是亚特兰大人,也是首位拍摄《Vogue》封面的黑人摄影师。
博物馆还在转变营销方式。萨福克说:“以前我们以展览为重点。”他指以往的营销活动主要是为了提高声望。“除此之外,在过去,‘我们是美国东南部领先的艺术博物馆’,但现在,我们不想以这些标签为主导。”
与此相比,当下传递的信息以“这也有我的位置(My place too)”为核心,萨福克和团队认为这句话能突显出归属感。
招颖思表示,访客反馈意见中经常提到的一点是赫希洪奇特的建筑设计:目前,馆内只有地下一层设有卫生间,他们需要更多的卫生间,尤其是在主展览楼层。
招颖思说,这一问题将在建筑本身的翻新中得到解决,她打算在雕塑园大修完成之后再开始这个长期项目。
无障碍性和其他工作一样,也都需要时间。她说:“在博物馆里,这一改变需要七到十年的时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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